当一个婴儿呱呱坠地时,他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。
未来?家庭?幸福?神如同人偶师,用一根根细线,通过各种变数、规则,操纵着众生。
抑或说,神本身就是一种规则。
但是,现在,神玩腻了。
无论怎么操纵众生,他们依然无法跳出“规则”的圈子,无法打破神所指定的规则。
出生,工作,养家,死亡。
神操作的细丝,三点一线的生活,让他们逐渐变成自己讨厌的“庸人”,变成没有梦想的、中二时口中所说的“凡人”。
但其实,不光他们自己很讨厌这幅样子,神同样很讨厌。
一样的人生,一样的责任,互相陌生的面容,人生却惊人的相似。
神造人,并且这样的控制着他们,不是来看这样腻味的人生百态的。现在,这些人的人生对于神来说,就如同猪油一般,腻味、恶心、甚至令人作呕。
但是有一件事,那是只有神知道的:种在人内心中的名为“感情”的种子,终究会在一定条件下发芽、开花。
于是,为了满足这一些条件,神便放开了一些细丝。
他饶有兴趣的看着人世间,看着那不被束缚的人们所书写出的物语。
......
神说,要有光,于是世界便有了光。同样的,神说这个人不需要光,他的世界便突然如同关了灯般的黑暗。神又说这不行,太黑了,什么都看不见,又把灯的开关打开。这次,世界便失去了色彩。
而对我来说,这世界本来便没有色彩。
白色的光从上泻下,受光便是白,不受光便是黑。
因为从我出生开始,那不幸的命运便伴随我左右。
“刘大夫,这个...”
寂静无人的洁白的医院走廊上,小护士正拿着一个像体检报告的文件给医生看。
“......性激素分泌异常?”
“嗯,目前他的双亲还不知道这件事,怎么办?”
“那对夫妻的话,好像有点儿重男轻女,又不像有钱给他治病......”
“刘大夫...”
小护士用担心的眼神瞟了医生一眼:“您的意思是?”
“如果告诉他们实情的话,这个孩子很可能就会成为孤儿。”
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:“但是按规定来说,这种事是必须告诉他们的。”
“那...”
小护士看着医生手中的文件,眼神充满了迷茫。
“明天先跟他父母说明一下情况,多给他们夫妻俩儿做做工作,剩下的就看这孩子的命了。”
医生苦笑着说。
夏日的夜,凉爽的风,蝉吱吱的叫着,互相诉说着彼此的往世回忆、今生情缘,像是在诉苦,又像是在闲谈。辉夜姬回到了她的月宫,阿波罗又驾着他的马车出来闲晃:夏天那短短的夜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落幕了。
病房内,母亲抱着自己刚出生还不到一天的儿子,用疲惫而又慈爱的目光看着这个自己的挚爱;父亲则坐在一旁,用深邃而宽厚的目光看着这个小可爱,看他的黑眼圈,大概是在这床边守了一夜了。
而我,似乎感觉到他们的爱,扑腾着笑了起来。
“咚咚咚。”
如同末日的号角一般,这阵敲门声便成了我不幸命运的开端。
“请进。”
父亲用平稳的声音请门外的来客进来,却不知前方是喜报还是悲报。
“...很抱歉打扰你们了,但是关于孩子...”
如同潘多拉虽然美丽但却带来了灾厄一般,富有礼貌而又温文尔雅的医生,带给我的却是足以改变我命运的噩耗。
“...我这里有些问题要说。”
“什么?”
父亲有些疑惑,母亲也一脸疑惑的转向医生这边。
“您自己看吧。”
医生将我的“命运宣告书”交给了父亲。
“这是......”
父亲仍一脸疑惑,接过了报告书。
“这是孩子的出生检查结果。”
父亲翻看着报告书,医生在旁给他开导。
“其实,女儿没什么不好的......”
听医生说了一大堆生女儿的好处,莫名其妙的父亲摇了摇头。
“我不懂你什么意思,我孩子不是男孩吗?”
“其实,关于这个...”
医生把报告书拿了过来,翻到某一页,指着某一行说:
“他的这项指数完全超标,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?”
父亲又摇了摇头。
“就是说,他这样放任不管的话,到了青年期,可能男性的性征完全不会发育,而女性的性征会开始发育,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像......药娘,不过这个是没有副作用的。”
医生不知道自己的比喻用的是否恰当,尴尬的挠了挠头,而父亲和母亲脸上则是出现了焦急的神色。
“医生......这个......可以治吗?”
“我建议你们等孩子长大后尊重孩子的意见,不过要是说现在瞒着孩子,治了也可以。”
医生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。
“只是价格会比起等孩子成年之后...让他做那个手术要贵得多,而且,这件事关乎孩子的未来,希望你们可以认真考虑一下。”
“大概...需要多少?”
“保守估计,至少要几十万......你们的家境,我是有些了解的,不要总说为了孩子好如何如何,不如等孩子长大了,有了自己的想法了,再去问问他的想法......”
......
如同命运和我开的玩笑,没有遗传史、似乎只是突变的我,就这样戏剧性的患上了这种奇怪的病。而因如此,被排挤、被歧视,成了我的日常。
那是我六岁的生日,那一天,如往常上幼儿园,如往常一样羡慕别的小朋友能直接在班里庆生,朋友、父母为他们祝贺,兄长、长辈送他们贺礼。
而我,什么都没有。
蛋糕?友情?礼物?都如一缕青烟,从我身边飘过,抓不住,留不下,成了我心中的念想。
“夏雨铃?今天代替一下我值日呗?”
“嗯......”
作为被欺负的对象,我一如往常的只是回答了一个单字,只是这次,声音有些低沉。
“怎么了?今天心情不好?对了哦,今天是你生日哦,那祝你生日快乐了,娘娘腔!”
他带着极其轻浮的语调这么对我说着,而本来,想的太多的我,心情就不是太好。
然后,身子一颤,我用双手捂住了鼻子和嘴,身子不住的向前微倾,轻轻地啜泣起来。
“哈!怎么了?娘娘腔还哭了?”
“娘娘腔!回去扒开裤子检查一下你下面还在不在吧!哈哈哈......”
......
几个男生围着我,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嘲笑。
对于这种事情,我自然是习惯了。
“......笑完了?你们可以回去了吗?说好的值日让我来,不是吗?”
把眼泪擦干,带着红眼圈和一点点的哭腔,我这么对他们说道。
“......知道了,喂,我们走,今天还要开黑!”
“走啦走啦...”
“真让人不爽,这家伙......”
走了还不忘嘲讽?明明是让人家帮你们值日?
让人不爽的,是你们吧。
忍住再次涌上来的泪水,我拿起劳动工具......
......
“我回来了。”
回到家时,已然是8点了。
按我们家的“规矩”,饭点之后再回来,让你填饱肚子的,就只有一句“哟,你还知道回来?饭就别吃了啊”。
但是,今天可是我生日啊,能不能破格......
“哟,你还知道回来?饭就别吃了啊。”
浑厚的男中音从里屋传来,是我的父亲。
看来,果然不该抱有希望。
我抱着我的书包,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叹了口气,然后拿出今天的作业和练习题。
......
“小铃?我的乖孙子诶,作业还没写完呢?”
我摇摇头。
“作业写完了,这是练习题。”
“还要写练习题?告诉爷爷,谁布置的?不会是老师吧?”
“不是,是......”
我看着眼前这个最疼爱我的爷爷。
小时候,我曾被父母丢弃过一次。
当时他们装作带我出去玩,三个人出去两个人回来,不知道把我丢在哪里了。
爷爷当时就跟他们翻脸了。
“今天我要找不到我孙子,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!”
就在爷爷这样强硬的要求下,父母最终还是把我找回来了。
我的病,爷爷是知道的,但只有他,没有嫌弃我、抛弃我,而是给了我亲情。他正是目前支撑着我的世界不至于分崩离析的顶梁柱。
而那个年老色衰的男人,现在满脸慈爱的问着我:
“是不是有难言之隐?是那两个家伙吧,好!爷爷去给你说情。”
“可是爷爷......”
“没什么可是的。”
他笑着说道,如此的干脆。
“今天还是我们小可爱的生日吧?他们还敢这样对你?晚饭都没吃吧?真可怜。”
说着,爷爷摔门而出。
代替寂静中悄悄话的,是爆炸一般的争吵声。而后,我听到爷爷的声音。
“你......你!”
扑通.....
......
“爷爷......!爷爷.....!”
我的眼泪如同倾盆的雨水,大滴大滴的洒落在病床的被子上。
“不要......不要离小铃而去......我......只有爷爷一个人......”
“对不起...爷爷不能再陪你了...”
他的声音即便这样微弱,也带着一份温柔与慈爱,而后,他对着父亲母亲,用着严厉的声音说道:
“你们...不要我不在就虐待小铃...他是你们的儿子...”
“爷爷!爷爷!”
......
我是趴在爷爷的床上睡着的,即便知道他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,我也依然趴在他的床边。
然而,我是被冻醒的。
冰凉的体感,背后传来的坚硬感,都告诉我,这里不是医院,也不是“家”里。
这是在一张长椅上。
举目无亲,和周围的人形同陌路的我,发现自己已然没有了任何支撑自己世界的柱子。
“......这里是哪?”
从啜泣变成大哭,我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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